筆記:想像的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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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亞歷山卓的托勒密(Ptolemy of Alexandria)是西元二世紀的埃及天文學家,他在西元150年左右在著作Almagest中提出以地球為中心的宇宙論。托勒密體系必須運用越來越多的數學手段才能解釋反常的行星運動,因此沿用到文藝復興時代時,已經形成一個生硬而負載過重的概念,但卻仍然不能準確地說明或觀察行星位置。

2. (魔戒)在幻想國度中土大陸當中,他創作了一個完整的宇宙起源論,有自己的種族、語言、歌謠、歷史、地理和風俗。事實上,這個神話的造型,糅合了英格蘭的田園景色與較黑暗的凱爾特(Celtic)和斯堪地那維亞神話。

3. 然而,如果神聖而沉默的語言是人們想像昔日或者偉大世界的共同體的媒介的話,這種幻想的現實性即係於一個對於當代西方思維而言頗為陌生的理念——符號的非任意性。中文、拉丁文或阿拉伯文的表達文字是現實的直接流露,而不是任意虛擬的現實表象⋯⋯這些古典的共同體從未設想過一個和語言高度分離,而所有語言都只是和他保持等距關係(所以是可以互換的)的世界。事實上,本體論上的真實只能透過單一的、擁有特權地位的表象系統,如教會拉丁文的真理語言(truth-language)、可蘭經的阿拉伯文或科舉的中文才能理解。

4. 對君王,學童記得的是他的名字,而對總統,卻記得他們的姓氏的教名。在一個理論上所有人都有資格擔任總統的公民世界裏,教名數量之有限使他們不足成為特定指稱的符號。然而,在統治權專屬於單一姓氏的君主制當中,提供必要區別的必定是加上數字或綽號的「教」名。

5. 這種宇宙-普遍性原則(cosmic-univerrsal)與現世-特殊性原則(mundane-particular)的並非,意味着不管基督教世界可能有多廣闊,或者人們覺得他的廣闊,事實上他是以種種殊異的面貌,對不同地域共同體如史瓦比亞(Swabia)或安達路西亞(Andalusia),各自以這些共同體自身的形象呈現出來的。以現代美術館那種「回復原貌」的精神,把聖母瑪利亞畫的像閃族人,「第一世紀」的服裝,這種事情對中世紀基督徒是無法想像的。中世紀的基督教心靈並沒有歷史是一條無盡因果連鎖的觀念,也沒有過去與現在斷言二分的想法。

6. 報紙只不過是書籍的一種極端的形式,一種大規模販售但只有短暫流行的書。或者我們可以說,報紙是單日的暢銷書吧?儘管報紙在其印行的次日即宣告作廢——奇妙的是最早大量生產的商品之一竟如此的預見了現代耐久財容易作廢的本質——然而也正是這個極端易作廢之特性,創造了一個超乎尋常的群眾意識⋯⋯這個群中儀式的意義——根據黑格爾的觀察,報紙是現代人晨間禱的代用品——是弔詭的。他是在沉默的私密之中,在頭蓋骨下的巢穴之中進行的。然而每一位聖餐禮的參與者都清楚地知道他所奉行的儀式在同一時間正在被數以千計(或數以萬計)他雖然完全不認識,卻確信他們存在的其他人依樣進行之中。

7. 形形色色的口語方言只能夠在有限的範圍內被組合成數量較原先少得多的印刷語言(print-languages)。任何聲音表記系統都具有的任意性促進了這個組合過程。(同時,記號的表現性格越強,則其潛在的組合區域也就越廣。我們可以從代數,經由中文和英文,然後到法文和印度尼西亞文的規律音節,察覺到一個由上而下的層級結構)。沒有什麼比資本主義更能有效地將彼此相關的方言組合起來了。在文法語句法所限制的範圍內,資本主義創造了可以用機器複製,並且經由市場擴散的印刷語言。

8. 印刷資本主義賦予了語言一種新的固定性格(fixity),這種固定性經過長時間之後為語言塑造出對「主觀的民族理念」而言,極為關鍵的古老形象。

(我覺得這本到後面就像拉赫曼尼諾夫第三鋼琴協奏曲一樣玄虛縹緲但又知道很厲害。)

9. 偉大的宗教朝聖之舞總是具有雙重面貌:一大群文盲的方言使用者為儀式之行進提供了稠密厚實的、形體的實在性;而一小撮選自每一個方言社群的識字雙語行家則從事統一的儀典,向他們個別的追蹤群眾翻譯解說他們集體律動的意義。在印刷術尚未出現的年代裏,想像的宗教共同體的現實性深深地仰賴無數的、不停的旅行。

10. 報紙這個概念本身就隱然意味着即使是世界性的事件也都會被折射到一個方言讀者群的特定想像之中;而且,我們也已經知道,一個穿越時間的穩定的、堅實的同時性(simultaneity)概念對於一個想像的共同體有多麼重要。

11. 語言的科學性比較研究要到十八世紀後半才真正開始。因為英國征服了孟加拉,才會有威廉瓊斯(William Jones)對梵文的先驅成研究,而他的研究則讓越來越多歐洲人了解到印度語系文明遠較希臘與猶太文明古老。因為拿破崙遠征埃及,才有尚商博倫(Jean Champollion)解開象形文字之謎,而這個成就則多元化了歐洲以外的古文明。對閃族語言研究的進展動搖了認為希伯來文是獨一無二的古老語言或者有着神聖起源的想法。再一次,人們在構想着只能和同質的、空洞的時間概念相融的文明的系譜。「語言變得比較不是一個外在權力與使用語言的人類之間的聯繫,而是由語言使用者在他們自己之間所創造,成就出來的一個內部場域(internal field)。」

12. 從這些發現之中,產生了研究比較文化、語族的分類,以及科學推論重建出被遺忘了的「原型語言」的語言學,如同霍布斯邦的正確觀察,這是「第一門將演化置於其理論核心的科學。」

13. 雖然每個語言都是可學得的,但要學得語言需要耗費一個人生命的相當部份時間:伴隨每一次新的征服而來的,是逐日縮短的剩餘歲月。限制人們接觸其他語言的並非這些語言之難以參透,而是人自身生命的有時而盡。這就說明了所有語言都有某種私隱性。在漫長年月之中法國和美國的帝國主義統治過、剝削過,也殺戮過越南人。然而不管他們劫掠了多少東西而去,越南的語言還是不動如山。也因此(這些帝國主義者)總是對越南人的「不可解」感到憤怒,而(他們)才會從隱約的絕望之中創造出像「外國佬」(gooks)、「浣熊」(ratons)等等垂死的殖民主義的惡毒黑話。(長期而言,對於被壓迫者的語言的巨大隱私性的回應方式不是撤退,就是進一步屠殺)。

14. 雖然歐洲人完全明白自己是遙遠的熱帶地區的不速之客,但因為他們來自於一個早已確立了地理空間的依法繼承與法律上之可轉移性的文明,所以他們常常想要用準法律的方式來正當化他們權力的擴散。比較常用的方法之一是宣稱歐洲「繼承」了被他們剷除或征服的本地統治者推定擁有的主權。不管在那個情況裏面,這些霸佔這都是再幹——特別是針對其他歐洲人——重建他們新到手財產的歷史的勾當。這就說明了何以「歷史地圖」(historical map)會特別在十九世紀晚期出現,它的設計理念是,要以新的製圖論述(cartographic discourse)來證明牢牢框限了的特定領土單元的古老性。

15. 透過這類地圖的依年代先後安排的序列,這塊領土的某種政治-傳記的敘述(political-biographical narrative)就此出現,而且有時候這個敘述還帶着對巨大的歷史深度。反過來,這個敍述到了二十世紀,也被變成殖民地政府的遺產受贈人的民族國家採用(adopted)——儘管常常是被他們給改編(adapted)了。

16. 依據其自身的性質,所有意識內部的深刻變化都會隨之帶來其特有的健忘症。在特定的歷史情況下,敘述(Narratives)就從這樣的遺忘之產生。在經驗過青春期造成的生理和心理的變化之後,就已經不可能再記得童年時期的意識了⋯⋯將照片——機械複製時代的佳兒——只不過是同時記錄了某種表面的連續性並且有強調它之從記憶中喪失的,已經累積了非常多種的現代記錄成證據當中的一種而已。從這種疏離之中產生了一種關於人格的概念,也就是因為不能給被記憶,所以必須被敘述的認同的概念。儘管生物學已經證明人體每一細胞每隔七年就會被取代一次,自傳和傳記還是年復一年地淹沒印刷-資本主義的市場。

最後還是沒有辦法看完就要還書了,有機會再補英文版比對。這本是近幾年看過最好看的書了,想將每一句都抄下筆記的程度。但受限於匱乏的歷史和地理知識(如果不是看過槍炮那本,甚至不知道新幾內亞在哪裏),中間的關係沒有很懂。

頭像是渡邊さとみ,很可愛吧⋯⋯覺得可愛的話,我們就是已經認識的心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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