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記：第三種猩猩

因為是同一個作者，就將《第三類猩猩》的筆記也放這邊了，抄書好辛苦：

1. 「人類自古就是獵人」這個神話似乎在我們的文化想像中已經根深蒂固，因此我們很難放棄一些隨之而來的想法。今天，射殺一頭大型動物當作男性氣概的最高表現。男性人類學家特別容易強調獵殺大型動物對人類演化的關鍵影響。狩獵大型動物使原始男人合作、發展語言大腦、組成游群，以及分享食物⋯⋯

西方的男性作家與人類學家誇張了狩獵的意義，可是他們並不孤單。在紐幾內亞，我和真正的獵人一起生活過，他們最近才脫離「石器時代」。在營火畔，他們會談論每一種他們狩獵的動物，那些動物的習性，以及最好的狩獵方法。他們樂此不疲，可以持續幾個鐘頭。坐在旁邊聽他們談論，你會以為他們每天晚餐都有新鮮的袋鼠肉吃，每天除了打獵啥事也不做。事實上，要是你仔細追問詳情，大多數紐幾內亞獵人會承認：他們一輩子也不過打了幾頭袋鼠而已。

我仍然記得我在紐幾內亞高地的第一個清晨，我與十二個土著一同出發，他們都是男性，帶着弓箭。我們走過一株倒地的樹，突然有人發出興奮的喊叫，大家都圍著那樹，有人拉開了弓，其他人朝着那堆枝葉叢擠上前去。我以為會有一頭憤怒的野豬或袋鼠衝出來攻擊人，就四處找爬得上的樹上想躲好。然後我聽到了勝利的歡呼，從那堆枝葉叢中走出兩位強壯的獵人，手裏高舉着獵物，原來是兩頭雛鳥，還不怎麼會飛呢，一隻連十公克都不到。那一天的其他斬獲，包括幾隻青蛙，及一些香菇。

2. 男人雄偉的陰莖，是威脅其他男人用的，或向其他男人炫耀自己的地位的玩意。請回想一下，所有蘊涵陽具崇拜的藝術品，都是男人創造給其他男人看的，還有，所有男人都對自己那話兒的尺寸在意得不得了。男人陰莖演化的唯一限制，是女性陰道的長度：要是那男人那話兒太巨大了，會傷害女性。要是男人的陰莖不受女性解剖學的限制，而且男人能夠攬下陰莖設計權的話，陰莖會變成什麼德行？

3. 太平洋西南的所羅門群島上，羅維安礁的土著以獵頭出草行動聞名，附近島嶼的土著族群也因此人口銳減。不過，我的羅維安土著朋友告訴我：直到十九世紀鋼制斧頭存入當地後，那裏獵頭出草才開始盛行。以石斧砍人的頭，非常困難，切口很快就對了，重新打磨是沉悶的活兒。

4. 在多偶制的物種中，後宮的大小與兩性身材的差異成正比⋯⋯我們人類，男人的身材只比女人大一點，實行輕微的多偶制，完全符合這個模式。

5. 語言間的差別，不只表現在結構與詞彙上，在表達因果關係、感情和個人責任等方面也有差異——因此語言塑模思想的方式也有差異的。沒有一種語言在各方面都算得上最好：每種語言都有獨到的長處，視目的而定。舉例來說，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用希臘文著述，而看得用德文，也許並非偶然。希臘文與德文的文法特徵，以及容易形成複合字的特性，也許是他們成為西方哲學的王牌語言的秘密。再舉一個例子，學過拉丁文的人一定很熟悉。拉丁文每個字的字尾，對句子結構提供了足夠的訊息，因此句子中各個字的順序，可以做不同的安排，表現句意中的幽微情致。英文就做不到，因為英文的字序是句子結構的主要線索，一旦改變字序，句意就可能完全變了。

6. 真正的問題是：綠猴的豹子呼叫，究竟是字（「中等體型的貓科動物，他們⋯⋯」） ？一個敘述句（「來了一頭中等體型的貓科動物。」？一個驚嘆句（「注意！一頭中等體型的貓科動物來了！」）一個動議（「大火爬上樹，或採取必要措施，以避免丫頭中等體型的貓科動物。」）？目前，我們還沒有清楚的答案，也許是其中之一，也可以包含上述的幾種功能。

同樣地，我的兒子一歲時說出juice的時候，我感到非常興奮，我非常驕傲，認為那是他最早說出的字。不過，對於麥克斯（我兒子），那個單音節的juice，不只表示他正確地指出了某種具有特定性質的外界事物，而是用來提出動議的：「我要果汁！」等到他就長大一些，才會加上更多音節，分別字與動議。沒有證據顯示綠猴到達那一階段。

7. 綠猴呼叫與人類說話之間，還有一個差異，那就是：人類的話語有階層結構，因此低層次的少數元素，能在上一個層次建構許多項目。我們的語言利用許多不同的音節，所有的音節都是由同一種聲音構成的。我們組合這些不同的音節，就能創造幾千個字。這些字並不是雜亂的連成一串，而是先組織成片語，再以片語組成句子，因此句子的數量可以是無限的（語音、字節、字、片語、句子，是語言的五個基本階層 ）。相對而言，綠猴的呼叫無法分解成更小的構成單位，事實上，綠猴呼叫連一個組織層級都沒有。

8. 語言的複雜程度，與社會/工藝的複雜程度，毫無關係。工藝技術原始的族群，說的語言並不原始，我與紐幾內亞高地上的佛族人相處，第一天就發現了這一點。佛族語言文法複雜得有趣，有芬蘭語、斯拉夫語的特徵，動詞事態與動詞片語的規則，又與所有我知道的語言不同。

9. 克里奧顯得出奇地一致，是哪些因素造成的？語言學家仍然沒有定律⋯⋯我覺得最可信的解釋，是語言學家畢克頓（Derek Bickerton）提出的，他認為克里奧有許多相似處，因為我們控制語言發展的遺傳藍圖，是相同的。

10. 洋涇是人類成人在必要時自然地發明的。那字詞串與實驗室黑猩猩使用的符號的表現，也很相似。從洋涇到克里奧，或從兩歲幼兒的單字話語，到四歲幼兒的完整句子，是邁向正常成人語言的另一大步。那一大步包括了：話語中出現缺乏外界指涉的字詞，他們只有文法功能；許多語法要素，例如字詞順序、字根變化等等；以及更為複雜的片語、句子，包括多重層級構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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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完了⋯⋯這本書年代有些久遠，不知道現在對動物語言研究的進展到怎樣了。